但那是前半辈子了，从那条河里出来，他就被洗掉了倔，洗掉了枷锁，他开始一无所有了。

-----正文-----

清明时候的晚上最是让人受不住的，你从来不晓得寒气和饥饿到底哪个会先给你一记耳光。彭二一身“职业好人”的行头全让那群大头兵收了，不带一点累赘，他抱着腿肚子，身上的汗臭比起以前的粪臭不遑多让，甚至彭二自知，混得到他那一身粪臭比起现在的汗臭，是多么令人扼腕的“历史的倒退”，那股子“自由的屎臭”，是他响当当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块烙印，那等皇城根脚下生长出来的光荣被他捂着掖着，放大了百倍反复观赏。

可现在都没了。那群大头兵把他的板车，他的桶，他的耙子，一把火烧了个亮堂堂！那天下过雨的地里，他嚎着，喊着。看着那些火星子把他的勋章肢解成光，肢解成热。噼噼啪啪，他觉着自己心里的枷和存活的碗，都被砸的支离破碎。

箕着腿，他靠在一个草垛上，他并不晓得这是哪里的草垛，也难回答出自己现在的位置。他随着兵人跑，跑着不动了就让人教鞭子抽，牲口一样的扛着推着，喂马烧火捡大粪，他的心里得了一大块空出来，那些精神头被他用来填充手啊脚啊，一点也不剩下，不剩下计较未来，不剩下计较梦想。

他跟着大头兵在山里绕了许久，也许是十八天，也许是十九天，他知晓得不过是他们占了几家村子，熬着人心慌胆颤像特务一样的审。牙缝里挤出几句“大清河”“五堡村”，他屏住气，在一天晚上，点了这群大头兵的粮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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