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两点，仙子开始思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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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样是夏天。毒辣辣的太阳偏偏能给这一小块地方一点宽宥。仙子静坐在草席上，静室内幽静得落针可闻，外面连路都蒸化了的暑气，在这里半分也透不进来。她半阖眼睑，对硕鼠摇了摇手指，腕子上的佩环轻鸣："这里是我施了法的小仙界。"

就当是仙界吧。这里虽然凉幽幽的，可是终年连阳光也难见。砖缝间难得长出些可怜巴巴的芝兰，也萎顿着，倒令人思念起人间了。仙子也是念着人间的，但她不愿失了身份，她只是捻起一根草来，神情庄肃地说，这便是当年白娘子盗去救夫的仙草。这样的话连硕鼠也听了有一百次。起初它还能装模作样地诧异一句，那人间，能有这样的仙草吗？后来它也懈怠了——仙子说的话，十句有九句半是不用回的。下午两点，大家都懒懒的。

一旦动了"思凡"的念头，会怎么样呢？仙子在草席上歪着，这念头如闷闷的惊雷一样从脑子里炸过——她依稀记得，这念头是大逆不道的。之前也有与她同住的仙子，真个被这念头所驱，背着玉皇王母偷偷下凡，结果半路被天兵天将逮住了，当即就剥了羽衣，打死填在银河里了。可见这念头是万万动不得的……然而她又依稀记得，自己"位列仙班"前，分明也是个肉体凡胎，也有个父生母养，那自己也分明是到过人间的……越是努力追思，记忆就越是模糊。仙子也羞恼起来。她还远不到昏聩的年纪，但是成仙后饮食水土，都叫她逐渐丢弃了凡人的思想。"这才叫得道成仙呢!"她依稀记得王母这样欣慰地说过一句。那时王母怀抱着一个足斤足两的男婴，孩子两只藕节似的胳膊一扑一扑地捉着苍蝇玩儿。她放弃思考了，耳边是绵延的蝉鸣和婴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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